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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落的世界

发布时间:19年10月30日 信息来源:文汇报 编辑:兵团文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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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凤鸣


心就是世界;丢失了心,世界也失落了。

瓦格纳的歌剧 《尼伯龙根的指环》,几行文字便可概括故事情节;听不懂德语歌词并不重要,音乐给人以遐想的空间。

齐格弗里德一心想摆脱养父米梅的掌控,他认为先前所接受的一切都毫无价值。他必须追寻自己领悟到的幸福——幸福就在远方。远方才使人产生追寻的愿望;近处没什么可寻求的。米梅虽被尊为养父,实在也是不配的。少年时期就已显示出力大无比、不知死亡为何物的齐格弗里德,早对猥琐的养父心生厌恶,当他知晓了自己基因里流淌的竟是众神之王沃坦的血液,今后必定会成为英雄,就再也不屑为侏儒的养子了。所以,杀死养父是必然的,英雄定是要残忍些的。

齐格弗里德不时地听到神秘远方传来的呼唤——是女声,似隐似现的,却那么真切。这更增强了他要摆脱受米梅掌控的信念,哪怕前面横亘着千难万阻,也定是要摆脱的。他又听到了远方的呼唤——美妙、亲切、温柔的呼唤!象征着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的主题音乐,时不时地穿插进来,也时不时地打断了他与米梅的激烈争执。女武神主题以一种充满着渴望的激情展现,一次比一次接近,一次比一次强烈,直至与齐格弗里德主题合为一体——多美的男女声合体啊!他们的合唱甚至有了一种偷食禁果般的欢愉。虽然他们知晓,一旦吃下了能分辨善恶的果子,就背叛了养育人,也就意味着背叛了神,就会有死亡,就会失乐园——但谁能阻挡得了呢?齐格弗里德处于抉择的两难境地——抉择是痛苦的。是在绝望中死去,还是在绝望中活下去,他心里还是清楚的。但无论如何,从这一刻起,齐格弗里德已经彻底摆脱了米梅的掌控,接下来他将面临更大的危险——并非米梅设置的障碍,而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了。

瓦格纳擅长以咏叹调表达男女之间缠绵的爱情,以宣叙调表现养父与养子之间激烈的冲突;米梅的音色尖利局促,心怀鬼胎;齐格弗里德的音色醇厚坦荡,富有英雄气概;女武神的音色则象征了爱情与希望。充满了希望的女声从远方渐次飘来,愈来愈近,极具吸引力——这不同于海妖塞壬为诱惑水手而唱出的充满魅惑的歌声——而是可信赖的、能托付终身的、灵与肉结合的崇高感——这是瓦格纳音乐最耐人寻味的地方。

或许悲剧较接近真实生活吧,东方的叙事传唱形式与北欧神话具有某种相似性,比如中国少数民族传说《刘三姐》《阿诗玛》等,后者也是以悲剧形式告终。智慧勇敢的撒尼族小伙子阿黑哥,容易使人联想到齐格弗里德;美丽贤惠的阿诗玛也对应了女武神布伦希尔德;阿黑哥是神箭手,善笛,齐格弗里德是铁匠出身,力大无比,懂鸟语;心思巧妙的美丽姑娘期待着神勇的小伙子来搭救。阿黑哥的神箭能劈山断海,如同吃了虎胆一样;齐格弗里德则因拥有祖传的诺通神剑,能斩巨龙、赴汤蹈火,然后唤醒沉睡的美女。他们共同面临着善的对立面恶并与其作斗争。不同之处在于,瓦格纳是个破坏者,确切地说是制造悲剧的能手,他并不希望事物有完满的结局,虽然《阿诗玛》也是悲剧。

在对待心上人的态度上,也显现出东西方文化上的区别:阿诗玛最终不幸被洪水吞噬,幻化成石林,永远矗立在云端,令伤心欲绝的阿黑哥无尽思念;女武神并不好惹,她是烈女,体内流淌的是众神之王沃坦的血液,最终,她骑上快马,奋力冲入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,就像当初齐格弗里德冲入烈焰营救她一样——真正的女英雄。

回过头来再说说米梅,他总是输了,输的下场就是死——他也的确该死。但,米梅是否有些多管闲事呢?至少是心怀嫉妒罢。鲁迅在《论雷峰塔的倒掉》里,对禅师法海多少是有责怪的, “和尚本应该只管自己念经……他偏要放下经卷,横来招是搬非,大约是怀着嫉妒罢,——那简直是一定的。”一个得道的法师该懂得阻碍他人婚姻是没有好结局的。虽然米梅抚养了齐格弗里德,却因过分沉溺于母亲式的“分离焦虑”状态里,而显得为老不尊。另外,从性别上也很难将米梅划归男性的,他或许较接近祖母或奶妈之类的角色,总归是个养育者。上帝也是养育者。中国古代有“目连救母”的故事:一个叫目连的年轻人,竟不顾自己的幸福,弃婚舍命,只为救母——这似乎很符合中国伦理之“孝道”,却是非理性的;齐格弗里德舍命救美女——倒是符合审美的,虽然也有些非理性。鲁迅在《无常》里,曾提到过家乡演目连戏的场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