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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里之外听秋声

发布时间:19年10月30日 信息来源:齐鲁晚报 编辑:兵团文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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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高祥

夏天还没来得及转身,天气就变凉了。

喀什的中午仍是酷热,但只要到树阴下,阳光播下的热浪就一下子消弱了。天上的行云少了,露出高旷的蓝和明净的清爽。有邻近村民养的鸽群近来常在院子里盘旋,轻盈的身影奏出一曲曲美妙的乐章。

原来在院里追逐的各种鸟儿不知道去哪儿了。只剩下麻雀在草、树间蹦蹦跳跳,晚上就宿在门外的两棵大榆树上。这是两棵圆冠榆,树干粗大,枝叶丛生,层层叠叠,像两柄擎起的巨大伞盖。每到傍晚,几十上百只麻雀一呼啦落进树冠,叽叽喳喳吵个不停;有时有人走近,它们又歘地从树丛里惊起,像一团凌乱的黑影,少顷又一起翻飞着回来。

许是麻雀的惊扰,圆冠榆下常见一地落叶。左近的海棠、桃树、法桐等树木,有的叶子开始泛黄,枝叶逐渐稀疏。晚上出来散步,常常会踩着叶子,一路窸窣作响。凉意如风,摇下片片树叶,发出清脆或者沉闷的叹息。

院子里栽了很多果树,秋桃、核桃、沙枣挂满枝头,苹果带粉,海棠泛红,紫色的西梅压弯枝梢,因为少人采摘,果实在枝叶间逐渐熟透、干枯。从树下走过,偶尔会有果实掉在地上,沉实的坠地声仿佛丰收的承诺。

楼前的西红柿、豆角和黄瓜秧蔓枯黄,都已经拔掉了。曾经的菜地瓜田被整理成新土覆盖的沟垄,清水漫灌,浇出满院子的泥土芬芳。旁边,一畦萝卜正青缨茂盛,等待着白菜在身边发芽。

凌晨醒来,披着一身夜凉去关窗,一轮弦月正映在窗外。我站在窗前,看一片清辉临照下来,洒在灯光阑珊的院里,洒在朦朦胧胧的花树上。夜风吹过,花叶微响,摇出一阵阵月季的清香——然后,就突然听到了久违的蟋蟀的吟鸣。

它就隐在月下的菜地里。初时有点儿胆怯,抑或羞涩,或者是一边自弹自唱一边在沉吟斟酌,它的声音时断时续、时高时低。仿佛感应到了窗台上的听众,它的歌声逐渐入定,曲调和缓继而激扬,声音越来越大,节奏也越趋急促,最终由低吟浅唱变为放声高歌,声声如鼓,铮铮如铁!

多少年来,这是我听过的最激越的虫声!这是在援疆指挥部的院里,在离家万里的喀什——我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鼓点,站定在那里,一时间竟忘了关窗。

弦月如钩,悬在东天。我坐在窗边,想起儿时听过的蟋蟀应秋而歌的传说,想起老家的月下此起彼伏的虫唱,想起曾经在客地的旅社里孤独的虫鸣,想起孩子小时晚饭后陪他寻找蟋蟀,捕捉一地歌声……

“昨夜寒蛩不住鸣。惊回千里梦,已三更。”人生如梦,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年。从春天的禾青苗壮,到夏天的花叶恣肆,再到秋天瓜熟蒂落,冬日草木凋零,四季嬗变之间,孕化着人生的无穷深义。仿如这日光渐短的仲秋,落叶飞沙、风刀霜剑,检阅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、悲欢离合。

每一段时空,都激涌着无数人的得失浮沉,交织着无数人的梦圆月缺;每一个时代,都是波澜壮阔、气势磅礴的浩荡长河。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担当,每一个人都无法与时代相隔绝。如果埋首沙堆,掩耳闭目做一个所谓的“小确幸”,只会被大时代的浪潮冲打得分崩离析、荡然无存。

我们每个人,都是时代的见证者,也是时代的参与者。每一个个体,分开来看也许微不足道,但合在一起,他们的抉择就能汇集成时代前行的方向。

譬如一颗颗起落的微尘,尽管无法掌控自我,但只要顺应了国家的需要,与大时代的脉搏同频共振,一颗颗微尘飞聚成群,就能成为涤荡旧时代的风暴;即使沉落,也会堆积成昆仑山岗。

脚下的这片土地,张骞曾经来过,玄奘曾经走过,班超曾驻守过,耿恭曾战斗过……高仙芝的铁马冰河,左宗棠的旗幡营帐,都曾映衬过这大漠绿洲的明月;盘橐城的残墙,吐曼河的流水,还在默守着那些烽火与屯垦的传说。

那一代代戍守边关的将士,在秋月之夜,是否也会侧耳聆听这声声虫鸣?当他们对月沉思时,又会生发出何种慨叹?我想,不管怎样思乡、疲惫,他们都不会对影自顾或逃离、放弃的。

就像现在援疆,一代代人前赴后继,一批批人接力不辍,万千力量汇聚在一起,聚沙成塔、集腋成裘,与这里的各族同胞戮力同心、携手奋进,一定会迎来稳定和幸福、繁荣和富强!

月亮还是那轮月亮,秋虫仍在窗外独鸣。每一年秋声如约而至,每一年秋天又各不相同。只要心归沉实,知所选择,秋黄叶落,又何须悲戚惆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