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团政务网 无障碍浏览

细语胡杨

发布时间:23年03月31日 信息来源:兵团日报 编辑:兵团文联
【字体: 打印本页
作者:许新杰

“成林敢锁狂沙舞,独木能将傲骨扬”,我一直认为,直抒胸臆的赞美对胡杨最为恰当。胡杨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种杨树,强大的生命力让人叹为观止,素有“大漠树”的美称。它们能忍受荒漠多变的恶劣气候,耐盐碱,抗干旱,防风固沙。在土壤含盐量很高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,照样枝繁叶茂,也被人们赞美为“沙漠的脊梁”。

对于从小在胡杨林长大的我来说,胡杨树实在司空见惯,从春到秋的变化如数家珍:什么时候发芽开花长叶,什么时候一串串小葡萄般的种子,由青翠变焦黄,成熟炸裂,随风飘向四面八方,那漫天飞舞的绒絮就是一颗颗胡杨的种子。我常常祈祷那些种子扎根的环境能稍微优越些,比如不缺水不多碱土壤肥沃日照充足的地方。成千上万颗飘飘洒洒的种子,成活的几率无法得知,只知道在水渠边、鸿沟旁、盐碱滩、沙丘上,甚至屋檐下、鸡窝旁……会冒出一丛一丛胡杨的幼苗。最终长大成树的却无法计算,因为树在长,我也在长,长着长着,我就忽略了身边树的存在,即便哪一处多一棵树,就以为这棵树一直在这儿,与生俱来。

在住处周围的那些胡杨树,哪几棵上面有麻雀窝,哪几个树洞里爱钻花羽毛的戴胜鸟,哪几棵树顶枝杈间有个乌鸦的巢,儿时的我和姐姐,都一清二楚。屋后有一棵粗壮有着弯曲枝干的胡杨树,因为我们经常爬上爬下,树皮都被磨得不再生长,光溜溜一片。父亲还特意在树杈上架了块板子,后背用一道道铁丝固定拦住,我们坐在上面,稳稳当当。透过枝叶看高蓝的天空,看枝叶间飘过的云朵,看枝叶外难察有人的鸟儿歪着脑袋站在我们头顶唧唧啾啾聊天唱歌,做一些天马行空的梦,或者看一本来之不易的小人书,一下午的时光就在这树上消磨过去。毫不夸张地说,胡杨是我整个童年最亲密的伙伴。多年以后,那块木板和铁丝,都深深地勒进树身,和树长成一体。就如我少年时常会幻想,自己变成了一棵胡杨树,今天站在屋前,明天挪到屋后,和花草树木猫咪小鸟捉迷藏,让妈妈姐姐找不到我。甚至在妈妈下地干活的时候,跟在她的后面,为她遮阴挡雨,她却不知道是我,甚至还会骂我“死丫头跑哪里去了”……更多的时候,就那样站着,从春到冬,从满树绿荫站到一树金黄,直至枯叶飘零。当我觉得我是一棵胡杨树时,我就无所畏惧,甚至感觉身边的那棵矮树是我,是一个人,是一个具有胡杨品格的人。现在,站在胡杨树前,我还会想,这是不是那些逝去的亲人朋友呢?她们也变成树的模样,和我捉迷藏呢。

在任何地方看到胡杨,我都会想起童年那胡杨林中的家。屋舍简陋,生活简单,甚至经常缺电少水。但是,父母在,兄长在,姐姐在,小猫小狗,粮食庄稼,蔬菜瓜果,一切,都在。

胡杨于我而言,没有那么多深不可测的奥秘和象征,它们就是具体的存在,就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如手足心脏,甚至熟悉亲切到我无法用诗词文字去赞美它。有生命开始,胡杨就在。有记忆开始,就有胡杨,胡杨林就是我童年时的游戏乐园,长大后的心灵故乡,成长中的精神家园。

更多的时候,在胡杨树面前,我只能感觉自己的渺小,因为它们,会在一夜之间超过我的高度,然后就始终以我须仰视才见的速度生长着。而我,青春期以后没有增过高度,甚至这些年开始越来越不那么亭亭。或许终是在岁月的流逝下,老了年龄,矮了身躯。而树不会,扎根发芽起,就一直向着天空的方向生长,即使到了树的高度的极限,也会越发茁壮,铁骨铮铮。它们的数以万计的树叶,是天与地之间的书签。因为有胡杨树的存在,在这西北的天空下、大漠里,天地才不再寂寞,才有了空旷中的丰富多彩,寂寥中的喜庆欢腾。

胡杨树会在风雨袭来的时候顺着风的方向俯下腰腿,待雨过风住,它们又挺直了身躯,甚至比之前更为挺拔。只要扎根,就会努力生长,哪怕土地贫瘠,也会长出一棵树所该有的姿态,奉献价值和力量。它们知进退,明坚守,懂取舍。而人不行,在生离死别病痛苦难面前,人不堪一击;在各种抱怨和不知足不懂得面前,忘了初心,迷失自己。

在我的有生之年,可以看到一棵和我年龄相同的胡杨的成长,却看不到一棵胡杨老去的样子。我看到的苍老,都是已经经历了的百年沧桑。在它们身上,可以看到历史,无法预测未来。胡杨,在人前展示的,永远是宠辱不惊、天高云淡,一如那“敢问痴情深几许,三千岁月笑从容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