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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都嫌

发布时间:23年04月26日 信息来源:兵团日报 编辑:兵团文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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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叶燕莉

年后空闲,跟我妈唠嗑,说起很多我小时候的事。老太太已至耄耋之年,依旧大脑清明,谈起我的童年糗事,连说带比画,记得那叫一个清楚。这些事大多我都不记得了,估摸是在我5岁之前还不记事的那段时间。听下来也没什么露脸的事,现眼的事却有不少,用我妈的话说就是“狗都嫌”。

小时候我家住在兵团农场,家有三姐妹,我行二。为这个我常跟人吹嘘,我姐是试验品,我妹是复制品,只有我是正品。但我这个正品的性能极其不稳定,有些问题属于出厂设置,无法调试和改良。

让老太太恨得牙痒痒的,就是我的难养活。那个年代缺衣少食,百姓餐桌上就是白菜萝卜土豆老三样。贫家小户,投喂有限,偏偏我还特别挑食。白菜帮子不吃,青萝卜不吃,香菜不吃,葱不吃,父母变着法儿把这些东西炒在菜里,煮在汤里,拌在面里烙成饼,但即使剁成渣、煮化了,我还是能闻出来、尝出来,要么坚决不吃,要么必须挑得干干净净。因为挑食,我瘦得像只猴。我妈说,你姐和你妹都红红白白漂漂亮亮,只有你尖嘴猴腮,细脖子挑个大脑袋,是团场出了名的“丑丫头”。

因为挑食我没少挨打,有个细节,我妈现在提起来还气笑了。就是我一挨打,就往屋当中一躺,再从口袋里掏出小手绢(那个年代小孩子人人都有一块花手绢),垫在头底下,枕在手绢上面,然后才开始哭,从开始的嚎啕大哭到后来的哼哼唧唧,甭管多长时间,大人不来拉,不给东西哄,坚决不自己起身。我听了背过身偷笑:小小年纪,居然懂得自我加戏,搞起行为艺术了。

不吃食,所以身体弱,我得过那个阶段小孩能得的所有的病。4岁那年,我得了“百日咳”,医院跑遍了,药也吃遍了,就是不见好。眼看着就要活不成,后来我妈不知从哪淘得一个民间偏方,托人逮来一种不知啥名的虫子,晒干碾碎,弄成一包黑乎乎的药粉,用太阳没出来前的“无根水”当药引,拌上生蜂蜜让我吞服。实在没法子了,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。我爸捏着我的鼻子,我妈掰开嘴,硬把药灌下去。这样七搞八搞,捱到冬尽春来,我的病居然莫名痊愈了。

除了不好养活,还有我的“劳道”。“劳道”是新疆土话,就是厉害不好惹的意思。

我的杀手锏是尖叫。跟姐妹们出去玩,遇到别的孩子来争地盘抢玩具,人家还没咋样呢,我就先发制人,像一只暴怒的小公鸡,“啊”地一声尖叫,那叫声尖细刺耳,像碎玻璃划过耳膜,任谁都受不了。有时候人家还没怎么着呢,我先张大嘴预备,做出要大叫的架势,把一帮淘气孩子吓跑。在外面耍横还不算什么,回了家也是“恶霸”,这诨名是我妈原话。据她回忆,每次给我们三姐妹分吃食,我总觉得姐姐或妹妹那块更大更好更甜,不由分说就劈手抢过来,到手了又发现这块还不如我那块,再扔回去,抢另一个的,最后搞得姐妹几个哭闹一场,这事才能完。

我干的坏事罄竹难书,有一件事我妈印象最深。那时候,家家都烧煤炉子,炉子连着火墙,为了暖和,我跟我妹睡的小床就靠着火墙放,我睡外侧,我妹睡里边。但我不知哪来的坏心思,早早给我妹立了规矩,她必须在我上床之前先去睡,如果我先睡下了,她不许从我身上爬过去。小孩子忘性大,妹妹一旦玩忘了我先睡了,她就只能从床头翻过去,爬到床里面她的位置。她个头小,床头又高,就站在床头嘤嘤地哭。说起这事,我妈气得现在还想敲我的头。我也纳闷:三姐妹中,姐姐敦厚,妹妹娇憨,怎么就我一个人冒坏水?心中惭愧,有心想跟妹妹道个歉,也理解了她为啥一直不喜欢我。

唉,随谁了呢?每说一次,我妈都满足地用一声叹息结尾。

人生短短几十年,孩子成长的琐碎时光,成为父母的永恒记忆,随着时间的流逝,不减,也不灭,一直在她们的脑海,栩栩生动,不肯老去。